陈华颖 黄淑娜
天地混沌之际,万物混为一元,经此万年,各为一体,汲取各界精华,息养万千生灵。生灵现,众神生,神、仙、妖、魔、人五界初成。然为求生存之地,群魔混战,人间炼狱,众神得令,宿灵山,出而救苍生。经此一役,神魔俱陨,唯存一神明熏池,宿于敖岸山。
海外有仙山,名唤敖岸山。敖岸山之巅,一座宫殿凌空而建,悬浮于云海之上,仿佛与天相接,那便是神明的宫殿——堂庭宫。殿宇之间,瑞气升腾,仙鹤飞舞,古树参天,可谓是钟灵毓秀,神秘无比。庭院内各色奇花异草焕发出迷人的香味,灵泉里不时跃起几尾鱼儿,溅起的水花被阳光照射的发亮。这时,一解禁的神兽御风而来,他通体雪白,眼睛碧蓝如同湖泊般深邃,毛发如同绫罗锦缎般光滑,头上的鹿角似桃枝般盛开,错落有序,四只鹿角似刀锋般锐利,望之生畏。
夫诸收起御风术法,化成人形。白玉袍上身,素白的发带束着细长的头发,有玉佩名寒珏垂于腰间。意气风发的模样,像极了人间话本中写到的“举世无双”的公子,夫诸向来爱在外貌方面下苦功夫。前些时日因犯错误被他师父禁足在尧光殿中,害的古怀终日被来询问夫诸何时解禁的花灵问得头疼不已。
不过这一刻的夫诸,全然没了平日矜贵的样子。被禁足多日对于他这只爱四处跑的神兽来说,简直就是最残酷的刑罚。在解禁的那一刻,夫诸内心雀跃,却不敢在尧光殿中撒野,待他到了殿外,他忽然感觉,这天上地下没有哪一处比得上这殿外的方寸土地更能让他感到舒适。憋了数天,他想念腾云驾雾的日子。最终他将这些天想做却没能做的事情做了个遍。庭院中的一汪灵泉历来最得夫诸喜爱,他微微抬手,幽蓝色的术法印记浮于指尖,下一秒,原本波澜微漾的灵泉翻涌不止,最后竟然起了漩涡,泉中游鱼被翻涌的水波抛出了水面。幸免遇难的数尾游鱼使出毕生精力逃串四方,生怕承受了这翻江之力。
“夫诸小子,你快停下来,灵鱼修行本就不易,何苦为难它们!”庭院中的一棵参天古树生怕这小子把灵泉里的水都抽干了,赶忙制止。
“古怀,你说师父为何老罚我,小爷我天生灵力高强,身为上古神兽,除上神外这普天之下还有谁打得过小爷,真是不懂师父为何老是叫小爷去修炼。”夫诸不满道,同时又加大了搅水的力度。
“诶呦,你可知上神对你可是寄予厚望了?别搅啦!灵鱼都快晕了!”古怀一边劝他一边解释道。
“自是因为小爷是师父座下最得意的弟子。”夫诸收起了术法得意道。
“不只是这个……哎,算了……你可知当年神魔大战的战况有多惨烈?”
“我在藏书阁里见过一些记录,众神身陨,镇压魔界。但是这与师父罚我有何关系?”夫诸甚是疑惑。
古怀见他一副不求甚解的模样,心中忽生担忧之情。最近山上异象频发,海外狂澜蠢蠢欲动,灵泉源头已显枯竭之象,怕是……山雨欲来啊……
“夫诸,你整日不知好好修炼,水就如此好玩吗?”天穹之上,一阵威严之声传来。夫诸闻声,瞬时不敢有所动作。熏池自天外天而来,风尘仆仆的样子让古怀看在了眼里,而这个“师父座下最得意的弟子”夫诸却丝毫不察。夫诸脸色一变,连连认错。
“师父,是夫诸不该。”夫诸神色委屈,就好像刚刚发生的事情他全然不知。只可怜了灵鱼修行未足无法开口指认罪魁祸首。
熏池已经习惯了他这个徒弟的性子,往常也只当他是生性贪玩,略施惩戒也就过去了,但他今日却莫名的严格训斥起了夫诸。
“你这贪玩的泼皮!终日嬉耍玩闹,何时才能成器!这敖岸山的一切,往后还得靠你来守护,如今你无心修炼,他日祸临己身,何以自保,何以守护这山上与那砚洲岛上的生灵?”熏池平日里温和的气质已然深入夫诸的心。此刻是夫诸第一次见到这般模样的师父。
古怀见状,急忙幻化人形,来到熏池面前朝他使眼色。“哎呀熏池上神,夫诸还小,时间还长,慢慢来便是。夫诸这小子悟性极高,再加上上神的教导,我相信夫诸能快速成长为护世神兽的。上神宽心便是。”
夫诸明白古怀这是在为自己辩护。
熏池见古怀朝自己使眼色,渐渐地平复了心情,满怀愁绪地叫夫诸回去修炼。夫诸这时只能乖乖回去修炼,免得师父再朝自己生气。
庭院中很快就只剩熏池与古怀二人。
古怀目送着夫诸离开庭院后,转身朝着熏池作揖。熏池点头还礼之后道:“仲庭,今日吾外出巡视海外情况,蠪蛭那厮依然蠢蠢欲动。吾已施法欲再镇压它百年,只不过这百年匆匆而过,蠪蛭以生灵怨气为食,而今生灵饱受自然之力危害,怨气似有剧增之势,它的力量在这百年内势必有所加强,吾自神魔一战受伤以来,灵力恢复受阻,至今已有万年。倘若那日当真来临,吾必散尽灵力以身起阵,就是魂飞魄散也要将这祸害扼杀于阵中,免我生灵饱受水深火热之苦。只是那时,夫诸若还未能长成护世神兽,还得请你,代我照看他。”
听完熏池的一番话后,古怀心中愁绪更重了。
古怀沉默了一阵,道:“上神放心,仲庭了然于心。只是这件事情,迟早得让夫诸知道。我观他虽贪玩,但他的一颗赤子之心下却怀藏着救世大愿。与他好好说道,我相信他很快便能领会上神之意。”
熏池长叹一声,抬头望着那天穹,“但愿如此吧……”
这百年对于神灵来说不过如过眼云烟。百年间熏池日日督促夫诸修炼,稍有偷懒之嫌,祂便会严惩夫诸。虽然夫诸每每不服,但奈何师尊威严,也不敢作祟,只能日日去找古怀诉苦。
这日花灵正缠着古怀给她讲神界的故事,突然天生异象,天穹之上各路神兽纷纷逃串,山崩地裂,水泉涌出。
“这是怎么了?”花灵吓的手中的花露尽数掉在了地上。
“不好,是蠪蛭那厮冲破封印现世了!”
“什么?!”
“花灵,快去叫夫诸前往赤水!快!”古怀大声喊道,心想这一天还是来了,赶忙飞往赤水。
尧光殿。
“夫诸夫诸,醒醒,大事不好啦!”花灵推了推正在小憩的夫诸。
“诶呦走开,别打扰小爷睡觉。”夫诸不耐烦的耍着小性子。
“别睡啦!蠪蛭现世了,古怀叫你立刻前往赤水!”
“啥?蠪蛭是谁?”夫诸迷糊问道。
“蠪蛭你都不知道,亏你还是神明座下最得意的弟子。万年前神魔大战,众神身陨,魔界被封,将其怨念封印在赤水,蠪蛭是魔尊手下一只凶兽,一同封印在赤水。听古怀说蠪蛭在这万年之间不断吸食魔界亡灵的怨气,至此灵力大增,这万年来神明每每严防赤水,只为阻止其再现世。这世间最难消散的就是怨气,而今看来,这蠪蛭,靠着这些怨气增长了不知道多少灵力……”
夫诸一听瞌睡立马跑了,突然想起这百年间师父态度的转变,难怪师父对自己越加严厉。当时他还以为师父纯属就是看不惯他懒,如今想来定是与那蠪蛭脱不了干系。好你个蠪蛭,就是你这厮害的小爷我百年间天天被师父严防死守地盯着修炼,我定要出这口恶气。
“来的正好,小爷我亲自去收拾他。”说完飞身而去。
“诶诶夫诸,你可要小心呐,如今连上神都不是他的对手......”可惜夫诸动作太快并没有听见花灵的嘱咐。
赤水。
海浪侵袭,砚洲将覆。怀江剑立于砚洲之上,剑身周围散出非凡剑气,剑气震退海浪,熏池御剑立于砚洲岛上空,强大的灵力不断灌输于剑中,砚洲岛上一时竟无一丝水汽。
“啊哈哈哈哈哈......”一团黑雾袭来,笼罩在海浪之上,来者现出原形,正是蠪蛭 。来者一身紫黑袍,眉眼间透露着一股邪气与狠戾。
“熏池,怎么样,我给你的见面礼如何?”
“蠪蛭,吾奉劝你不要太猖狂,神界既能封你万年,也能要了你的命。”
“是吗?那先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机会来拿我的命。”说完他腾空而起,挥出灭灵刀朝熏池飞去。怀江剑感应到危险,飞身抵挡,剑光凛冽,宛如绚烂的银龙一般。刀光剑影之间,二人缠斗不止,招式相接之际,刀剑已划出了长弧无数道。
“熏池,万年前的那场大战你受了重伤,而今我观你灵力运行受阻,怎么?都数万年了,还没有恢复吗?哈哈哈哈……真是废物!万年前你杀不了我,今日亦是!”只见他调动真气,长刀迅疾向着熏池而去。熏池见他大有与自己缠斗至不死不休之意,两人上一场的无数次过招已经让灵力尚未回复的熏池有些吃力,百年已过,这家伙周身环绕着亡灵之怨,灵力已然大有增进。一念之间,蠪蛭的刀已至熏池胸前,熏池本欲挥手掐诀以挡这千钧之势,不料对方这一击竟是下了死手,熏池不敌,已然负伤。
“噗......”熏池无力回击吐出几口黑血,自半空跌落于岛上高山之巅,熏池身形不稳,身上疼痛难耐,只能强撑着靠着怀江剑站起。
“哈哈哈哈哈哈,熏池,你如今已是我的手下败将。”
“上神!”古怀赶到赤水之时,忽见神明倒下,心里不由地担心。
“仲庭,你来做什么,快回去。”熏池生气道。
“上神,我万年前就入您门下,如今您有难,我岂能弃您而去。”
“还真是感人,既然如此,那就一起元神俱灭好了。”蠪蛭眼神一狠,挥起袖袍,灭灵刀现,刀锋带着势在必得之意飞速向着二人袭去。
“仲庭,不可再拖延了,他如今灵力均在你我之上,吾必须尽快使用九天归元,你为吾护法。”熏池决绝道。
古怀听完熏池说的话之后,心下一惊。九天归元一出,非死即伤。他见熏池如此决绝,对现下的情况更加了然于心,最终带着几近于哽咽的语气,回了他为护生灵毅然赴死的决心。
“是,上神!”
语毕,古怀先一步朝蠪蛭袭击而去,拼尽全力为熏池起阵创造时机。夫诸赶到时就看见师父和古怀二人被蠪蛭牵制,顿时火冒三丈。
“蠪蛭,你敢欺负我师父和古怀,看我不削了你的脑袋。”夫诸起身掐诀,幽蓝色的术法再次萦绕于指尖,瞬时引来九道惊雷将蠪蛭击退。熏池见时机已到,便割裂手掌,将上神之血抹于怀江剑上,将体内全部真气运输到剑上,向天穹之上挥去,这时怀江剑熠熠生辉,浑身透着光亮。空中一时之间现出巨大阵法,阵中发出耀眼的光芒,光辉熠熠,誓将所有黑暗驱逐殆尽。
“什么?你竟然使用献祭之术,真是不自量力。”蠪蛭见状不妙,加大灵力欲将二人击退,熏池持剑飞入阵中,阵法所散发出的光芒牵制住了蠪蛭,他奋力抵挡,想要尽快逃出这阵法以求生路。
古怀看出了蠪蛭的意图,朝着夫诸奋力喊道:“夫诸,快攻击他!别让他逃了!”
然而夫诸在看见师父起了九天归元阵时就愣在了原地,满脑子想的都是师父要献祭自己,我要怎么救他。
“夫诸,吾命令你攻击他,耗散他的灵力!”
“不,师父!这样你会死的,我不要!”
“夫诸,我们生而为神,受天下人朝拜,就须以天下人为己任,你记住,这是我们存在的意义,你以后也要这样去守护苍生,完成一只护世神兽该完成之事,这天下为师就托付给你了......”
“师父......”夫诸哽咽着,迟迟不肯动作。
“夫诸,别让自己后悔......”
眼下形势紧迫,夫诸来不及做出更多的判断,局势恍若无形之手,推着夫诸不得不向前。
夫诸闭了闭眼,内心做着无数次斗争,最终他决然转身,起术法,朝着蠪蛭奋力一击。
有了古怀和夫诸的帮助,阵法顺利行至最终状态,熏池耗尽神力,将蠪蛭逼往阵中央,阵法终于落下。九天归元阵浩浩荡荡,敖岸山上草木早已遭狂风催折,这座海外仙山上,所有生灵为这正义之战献出了自己微弱的灵气,灵气汇聚于阵中,聚生灵之同心,禁邪恶于赤水。
这是聚灵阵恶的一招,撼天震地。
蠪蛭心想,想我这数万年来,吸食同袍和那些人类的怨气不计其数。我已经是这天地间最强的存在,怎么可能这般轻易就能杀我?只要怨气一直在,我就能一直活着,纵然今日我被你们囚困于此,你们也别想好过!
“我就是死也要拉上你们陪葬。”
蠪蛭朝着在场的众人怒吼完之后,赶在他被阵法完全封印之前,抬手一挥,竟然掀起一阵狂澜,直直涌向了敖岸山。众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他的身上,一时竟未能做出及时的防范,眼睁睁地看着敖岸山淹没于狂澜之下。
九天归元阵聚灵完成,阵法最终落下,一瞬间仿佛回到了混沌,天地相接,眼前一片黑暗。不过片刻,阵中发出刺眼光芒,灵气强悍,连连震退夫诸与古怀,最终,阵法消失于赤水之间。夫诸与古怀再次跌落于砚洲高山之巅。
“古怀!你怎么样了!啊?你别吓我……”这是夫诸第一次感到害怕,自己身边重要的人,只剩下古怀一个了……
“夫……夫诸小子……你听好,往后我与上神不在你身边,你不许偷懒……即使敖岸山没有了,砚洲岛的生灵也在等着你的守护……你要代你师父,庇护他们……这样……才不会让你师父失望……明……白了吗……”
古怀强撑着最后一口气,说出最后一番话,元神破碎,化为星点消散于天地之间。
“古怀!”夫诸几近崩溃,这是他活了这数万年来,最难熬的几个时辰。
周遭只剩夫诸一人。安静,异常的安静。按理来说,此刻赤水之上,海浪必然汹涌不已,声音必定不绝于耳,可是此刻的夫诸全然听不见一点声音。
海风吹拂而过,突然有一白羽浮于夫诸眼前。他伸手将它拿下,一阵熟悉的声音靠着灵力传进了夫诸的脑海中。
“夫诸吾徒,今日为师恐将身陨赤水,忽而想起为师还没来得及将护生咒的要义说与你听,且原谅为师吧……这是吾苟活这数万年来做的最正确的决定。万年前吾身受重伤,同袍以身护吾离开战场,只为让神灵一脉能够留下这最后一份传承。吾苟活这数万年,没能与同袍生死相依,也是吾最大的遗憾了。今日,吾将启九天归元阵,誓将祸害留在这阵中,阵法一出,吾知吾之命数将尽,魂归天地,吾最终也算与同袍殊途同归了吧……夫诸,你且听着,你是吾这万年来唯一的弟子,苍生万物还需要有人来守护,今日吾身死,生灵往后,就拜托你了……倘若你真正成长为护世神兽,你我师徒,终会有再见面的一天。”
夫诸收到了这最后的一份叮嘱,泪水早已悄然而落,耳中轰然一响——
“啊——”
四周各种各样的声音骤然涌入了夫诸耳中,巨大的声响震得夫诸看不清眼前的一切。他的脑海中突然有无数片段闪过——
“夫诸,来尝尝为师的新酿……”
“夫诸,水就那么好玩吗……”
“你这泼皮,叫你记个术法也这般拖拖拉拉……”
“守护苍生是我们天神的使命……”
“夫诸,别哭......”
“天下就交给你了......”
无数的回忆似离弦之箭,尽数对着夫诸的五脏六腑射去,终于,肝肠寸断。
夫诸拼命捂着耳朵,承受着这万钧之痛,嘶哑着喊了最后一声“师父……”最终力竭,倒在地上,陷入了长眠。
至此,怀江落,蠪蛭封,敖岸没,熏池陨,古怀逝。
砚洲岛与敖岸山,两两相伴数万年。砚洲岛立于海外中央,终年水雾缭绕,岛上奇珍异草众多。海岛虽小,但岛上道路四通八达,往来通商,热闹非凡。人人都欢喜这样热闹的场面,唯独白於不喜欢。她向来不爱上街,每到逼不得已的时候,只能戴着帷帽,尽量降低存在感地走在街上。可尽管如此,总要调皮捣蛋的小孩跟着她走了一路,到了人群多的地方,就指着她唱起带有蔑视性的歌谣。
在旁人看来,这歌谣只不过是孩童玩耍时说来打趣的,但这样的歌谣,对于白於来说却是不堪入耳。歌谣里无时无刻不在揭示着她的不幸遭遇。很多时候,她并不能明白,岛上的这些人为何能如此轻易地将别人的伤疤当成打趣的玩笑话。
小孩们跟着白於走了一路,到了人群多的地方便大肆唱起歌谣。旁边的大人一听就知道身边走过的这个年仅十六岁,身着一袭天水碧罗裙的少女是那个岛上人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的“天煞孤星”白於。
“你看你看,那个人又上街来了。”
“她怎么好意思上街来的……你看她那脸上的伤疤,看着都吓人,怎么就不能好好呆在家里,非要上街出来吓人呢?”
“唉唉,别说了别说了,赶紧离她远点吧,免得沾得一身腥。”
闲言碎语围绕在白於耳边,她轻轻一笑。这么多年了,她早就习惯了。
这些年,陪伴在白於身边的,只有一只已经老得不行了的黄狗。狗儿陪着白於度过了那些充满了黑暗的日子,可是今日,狗儿也走了。白於怀里抱着包有狗儿尸体的木质小箱子,缓慢地走在街上。平常狗儿最爱在这种人多的地方穿梭,它似乎并不明白,为何主人终日不爱上街来,明明街上这么热闹,有这么多好玩的东西。白於无从得知狗儿的想法,但她只能以这种缓慢行走的方式,让狗儿最后再看看这个它平日里最爱去的地方。
身旁的行人像见了瘟神一样躲着白於,白於反而觉得轻松了不少。她肆意缓慢地向着砚洲岛上的竹林走去,那将是狗儿长眠之地。
竹林历来幽静,砚洲岛上最大的竹林就集中在这一片。小的时候,每到暮春时节,阿爹阿娘总会带着白於来这片竹林找竹笋,如今这片竹林依旧静静地待在这片土地上,阿爹阿娘却已经不在了。
白於仔细地寻找着每一处或许风景会更好看的地方,她希望狗儿死后也能看见美丽的风景。当她终于让狗儿入土为安后,转身准备离开这片竹林时,却忽然发现,这片竹林的入口莫名奇妙消失了。
当她正准备前往出口处一探究竟的时候,眼前突然一黑,她掉进了一处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穴里。
忽然袭来的黑暗环境让白於感到害怕。她正准备开口询问有没有人时,一阵悠远的声音却问她:“你是何人?”
白於本能地警惕起来。她默不作声,等待着即将发生的事情到来。
夫诸原本待在这洞穴里睡懒觉,忽然听见外面有些不小的动静,终于大发慈悲问来人是谁,谁承想,对方竟然一言不发把他当空气。尽管夫诸早已不似当年,但这件事也莫名让他觉得恼火。他决定亲自走出去看看,到底是谁来这打扰他“清修”。
夫诸走到外面,正想对着那个人发火,却突然发现,对方是一个小姑娘。堂堂上古神兽,怎么能对一个小姑娘发火呢?不行不行,算了,这回就算了。夫诸心里做了一番斗争,终于决定不再计较。
“你是何人?为何在此?”夫诸再次问道。
白於听那人声音,心里判断出这可能是一位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公子。于是她试探性地开口说道:“我是砚洲岛上的岛民,今日不慎跌入这洞穴,我现在什么也看不见,你也是岛上的人吗?你能帮我走出这里吗?”
夫诸听到“看不见”这三个字的时候,才突然反应过来,四周竟是没有一丝光亮,也难怪,凡人嘛,夜不能视物的。于是他好心地略施术法,洞穴顿时充满了光。
长时间待在黑暗中的白於忽然复见光明的那一刻,她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一瞬间睁不开。缓过片刻之后,她总算正眼瞧见了眼前人。面如冠玉,意气风发的翩翩公子,是她心中见到夫诸时的第一个念头。
但下一秒,她看见,对方指尖冒着蓝色的火焰,他的眼睛也发着幽蓝色的光,一时之间,白於被吓得不清。她用自己全部的认知判断着眼前这个“人”。他究竟是什么?是人还是妖怪?
夫诸看出了她的反应,突然笑出了声,“胆小鬼。”
“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,你脚没事吗?”
白於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,她突然听见对方在关心自己的伤势。
“没……没事——嘶!”
她刚想逞强说自己没事,下一秒,已经受了伤的脚就发出了反抗。
夫诸知道她受伤了,略施术法就缓解了白於脚上的疼痛。
白於心中诧异于这种神奇的“医术”,心中却仍是戒备。
“你是谁?为什么也在这个洞穴里面?”
“废话!我当然是住在这里的才会出现在这里啊。”
白於觉得更奇怪了,这暗无天日的地穴,怎么能住人。
夫诸看对方脸上的表情,品出了对方质疑的意味,懒得解释,又说道:“能起来吗?我送你出去。”
白於将信将疑地扶着墙壁站了起来,站起来的一瞬间,她发现她竟然飘在了半空中。不过一瞬,她回到了方才的竹林。
夫诸将白於送回了地面之后,忽然发现了地面上有自己术法残留的印记,久远之前地记忆突然被唤醒,其实这是他十年前设来防外人的术法。夫诸突然对白於掉下洞穴的原因了然于心,他觉得有些愧疚。
白於见自己回到了地上,心中戒备少了些许,不管眼前人究竟是人还是妖怪,白於最终还是开口道了谢。
“多谢公子相救,来日公子若是有事需要帮忙,尽可以到岛上找我。哦对了,我叫白於,还未请教公子名姓?”
“夫诸。”
“夫诸公子,谢谢你救了我,白於现下无以为报,改日必报此恩,如今我脚也受伤了,行动多有不便,还望公子原谅我失礼之处,先行告辞了。”
白於说完向对方行了一礼之后,就拖着受伤的腿,一瘸一拐地离开了竹林。
夫诸心有愧疚,但他轻易不能离开这片竹林,只能等那个“改日”快些到来,好让他有机会向白於道歉。
夫诸知道凡人口中的“改日”其实相当于“无会期”,但他仍抱着希望。只是当他第二日再见到白於出现在竹林时,他第一次体会到了“改日”就是第二日的意思。这是个守信的凡人。
白於手中拿着果篮,篮中放满了桃子。
她正要喊夫诸名字时,转过身却发现对方站在自己身后。
白於毫不意外地吓了一大跳,手中果篮里的桃子也摔了出来。
夫诸眼疾手快,从指间飞出的术法变成了一道幽蓝色的光,轻轻松松接住了所有即将落地的桃子,也稳稳地扶住了差点摔倒的白於。
“我有这么吓人吗?怎么感觉你每次见我都会吓一跳啊?”夫诸认真发问。
白於心中一阵语塞,回答道:“公子每次出现都神出鬼没的,还有你这些奇奇怪怪的光,这些究竟是什么?你是人是鬼,还是妖怪?”
夫诸少有的话多,兴致一上来便多答了几句:“我是神。”
白於心中一惊,她觉得这是对方编出来的谎话。但是昨天自己的脚明明受了这么严重的伤,当她一瘸一拐走出竹林外时,脚却突然好了,这让她突然想起昨日浮于伤处上方的一道幽蓝色的暗光。
莫非他真的是神?如果真的是神,那倒也说得过去,阿爹阿娘常说,神生来就是庇护苍生的神,他们有凡人没有的能力,他们能救苍生于水火。
白於心下一思索,倒是信了几分他说的话。
夫诸仔细打量着她脸上那道惹人注意的疤。“白於?你脸上的疤是怎么回事?”
白於突然听见对方称呼自己的名字,莫名吓了一跳,回答时语气中稍带了点迟疑:“六岁那年,阿爹阿娘出海打渔,就再也没回来。我日日在海边等着他们,有一日跑得快了,不小心撞到了礁石,划伤了。起初岛上有一位老者为我医治,他说我这伤很严重,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痊愈,但他最终因病去世,岛上便无人为我医治,到最后留下了疤痕。”
白於自小就失去了双亲,夫诸想着,突然想到了师父和古怀。
“你还想这伤疤痊愈吗?我可以帮你。”
白於突然笑了,她摇了摇头,“这些年,岛上的人都说我是‘天煞孤星’,都是因为我的存在才害我父母离世,后来没少因为我脸上的伤疤嘲笑我,那时候我感觉我受尽了委屈,现在想想,世人大多愚昧,我并不想成为那样的人。伤疤的存在会让我记得一切,不做愚昧之人,这是我受尽委屈之后细想得来的。”
“小小年纪就有这番感想,不错,不差。”
白於道:“小小年纪?你看着不过与我同岁,你这神,看来也不过是刚成为神不久吧?”
夫诸心想,我活了上万年,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怀疑我的年岁,竟将我与那黄口小儿做一处比较,真是见识浅薄。
心里是这么想着,但夫诸懒得解释,便道:“是是是,我刚刚成神不久,就是在刚刚才成为神的。”
白於不觉发笑,慢慢地,她感觉,站在这个神身边,自己竟然会感到自在。或许是他自见面开始就从未对她表现出恶意的原因吧。
白於笑着笑着突然安静下来,她忽然瞥见一颗竹笋就静静地待在一株高耸入云的竹子身后。她又在此刻想起了她的父母亲。
沉默片刻过后,白於小心翼翼地发问:“公子如果真的是神,那我想问,是不是有一种法术,能让人看见过去发生的事情?”
夫诸有些诧异她会问这样的问题:“有是有,不过你问这个问题做什么?”
白於见他带有疑惑,瞬间又不敢问了,只是低下头,摸着腰间悬挂着的那块她阿爹出海前留给她的玉佩。
夫诸像是突然醒过神来,他想,这丫头或许是想在过去的事情里再见一见自己的双亲。就在他欲开口之时,他瞧见了白於腰间玉佩上的纹样。往事流离,如今回首清晰依旧。
那日夫诸赶到赤水,眼见海上风浪大作,隐隐有船只航行于上,那船帆上的图案,与白於腰间玉佩上的纹样别无二致。
船上似乎有一对夫妻,正拿着缰绳扔在海里,看样子似乎是在救什么人,然而没等到夫诸出手相救,船身受风浪侵袭,就那样被倾覆与海浪之下,夫诸最终只寻得船上三人的尸体。
“这玉佩是你爹娘留给你的?”
白於抬头看着他,认真且庄重地点了点头。
夫诸了然,于是与她说起了那日他的所见所闻。
一席话落,白於泪光闪烁,最终还是强忍着没让眼泪落下。或许先前她还对这人身份与能力存疑,那此刻,她选择相信他说的一切。岛上的人都说是阿爹阿娘带着方旬阿叔出海害死了他,现在,有神明清楚看见,爹娘原就是为了救人而死。
夫诸眼见她泪光闪烁,忽的不知如何开口安慰,只是静静站在一旁陪着她站了很长时间。
白於缓和了情绪过后,回过神来发现对方一直站在自己旁边,突然感到自己有些失礼,“公子,昨日幸得你救我,我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,这些桃子是我今早去岛上桃林摘的,还望你不要嫌弃,且收下吧。”
夫诸眼前忽的一亮,拿起桃子简单用术法清洁一下之后咬了一口,回头对她说:“不错,我收下了。我瞧这岛上灵气丰沛,好玩的东西肯定也不少,你作为岛上的人,你还知道一些什么别的趣事吗?说与我听听,这么些年我都在这里,还没好好在岛上游历一番呢。”
白於有些诧异,“这么多年你一直呆在这片竹林里吗?为何不出去?以你的神力,一日游遍岛上也不在话下。”
夫诸眼中突然闪过一丝落寞,“我不能出去。”
白於不知他心中所想,只当他是真的不能出去,不问原因,开始给夫诸讲起了她所有在岛上见过的有趣的事情,那些只在孩童时期经历过的事情。
两人就这样从白天聊到了夜幕降临。
一天的时间,白於觉得夫诸是一个很有趣的人,哦不对,是一位很有趣的神。在阿爹阿娘的故事里,神明总是冷淡的,从不轻易开口的。
白於赶在夜色完全暗下之时离开了竹林,临走前和夫诸说:“下次有机会,我带你去桃林摘桃子,那里景色可美了,我相信你会喜欢那里的!”
夫诸目送着白於离开了竹林,身边又剩下了寂静陪着自己。
此日过后,白於似乎总爱往竹林跑。她心底里将对方当成了自己的朋友,唯一的朋友。
夫诸似乎也很期待白於每天的到来,他听着白於给自己讲外面发生的事情,讲渔民出海时的情景,讲岛中小巷里隐藏的无名酒馆里的酒有多香。
夫诸出不了竹林,白於就替他把看见的都说出来,就这样仿佛共享着视线。
那日白於照旧拿着东西来竹林找夫诸。在这清风拂面,好不惬意的一天,竹林里却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。岛民成群,男女皆有,他们手里拿着农耕用的农具,气势冲冲地冲进了竹林。
白於反应过来的时候,才发现自己居然被一群人跟了一路。她见来人手中拿着农具,气势冲冲的样子,突然感到了一丝危险。
人群中为首的人站了出来,大声地对着在场的人说:“诸位,这孤星近日来总往这片竹林跑。岛上谁人不知此地封印着一只凶兽,凶兽一出岛上必发大水,祖先们想尽一切办法才将凶兽困在了这片竹林,这些时日,这孤星天天往这里跑,莫不是要将凶兽放出,危害砚洲岛?我们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吗?”
“不能!绝对不能!”
为首的人说的话带有鼓动性,周围其他人受到这鼓动,纷纷握紧手中武器,好像下一秒无论发生什么,他们都要将一切不利于自己的事情扼杀在摇篮里。
白於见他们这般神色,心里不禁感到害怕。这些年来岛上的人总对她恶语相向,她觉得这可能是他们对待她全部的方式了,如今见了这情形,她忽然明白,不仅如此。
可尽管如此,白於依旧鼓起勇气,尽全力在他们面前为自己的朋友辩解:“不是的不是的!你们误会了。我来竹林只是为了陪着我的狗儿,你们说的什么凶兽,我根本就没见过。”
人群中另外一个人立马发话揭露了白於的“谎言”。
“你胡说!我那天明明看见了你在跟一个人说话!”
“别狡辩了,你就是想害死我们!当年你爹娘害死了方叔,现在轮到你想害死我们吗?”
白於眼见情势越来越不对,正想再说些什么,对面就有一人狠狠地推了她一把。
眼见白於就要摔倒,夫诸忽然出现将人带离了这里。
人群眼睁睁看着一道蓝光带走了白於,心中更加恐慌了。
“怪……怪物!这怎么办,怪物出现了!”
为首的人听见这一声,吼道:“怕什么!我们这么多人,还怕它干什么?我们就守在这,不信他们不回来!”
众人纷纷响应,仿佛今日必要将二者拿下。
白於反应过来的时候,她发现已经站在了一处云雾缭绕的仙境里。心中正要慌张时,忽然就看见了夫诸。
夫诸上来就问她有没有吓到,白於认真地回答了他的一番询问。白於面露难色,面对今天这种状况,她一时不知从何说起。
夫诸问:“这些人平时都是这么对你的?”
白於点了点头,“没关系,我已经习惯了,只是连累到你了。现在他们守在那里,你怎么办?对了,这里是什么地方?”
“我的住所,我创造出来的。”
“这是你的家吗?好美啊……”
家吗?夫诸听见这个字的时候,突然愣了一下。
“算是吧,我的家……那是一个很美的地方。”
“那?这里不就是吗?”
“这里不是……这是我捏造出来的……”
白於感觉他说的话很奇怪,但是也不及细想。眼下最重要的事,就是要如何解决今天发生的事。如果夫诸出现在众人面前,他一定会受到伤害,他是她的朋友,她不想让她的朋友受到一丝伤害。
“先前你说岛上之人多有愚昧,如今看来,简直愚昧至极。我是天地间最后一只神兽,不是凶兽,胡言乱语也不怕惹人笑话。”
“你是神兽……那你应当很厉害才对,为何会被岛上祖先封印在这里?”
夫诸听了白於这话,不觉发笑:“笑话,百年之前,他们到我曾经的……家,来寻求黄金美玉之类的东西,这些东西我多的是,况且我从来不需要这些东西,给就给了,也没什么。但是我没想到,人心不足蛇吞象。他们成群结队来到了我修行的地方,叮叮当当地开始凿山,无奈之下我只能起结界,把他们挡在了外面,而今他们竟然谣传我是凶兽,简直荒谬!”
白於听后心中对于岛上众人的期待又少了一分。一直以来,白於相信,岛上肯定有与外面那群人不一样的人,总有人不会随波逐流,可是期望越大,失望越大。
“你为什么一直待在竹林里?之前你说,你不能出去,原来你不是被封印的原因,那你为什么不出去?你怎么不回家啊?”
“白於”,夫诸心中做了一番斗争,他不知要如何告诉她蠪蛭的存在,但他最终选择了一种最简单的说法,“你要知道,凡事都有对立面,有神必然会有魔,神为救苍生而生,魔则为毁灭而存。我既为神,自当以苍生为己任,我于竹林多年,只为护岛。”
“但,如今岛上之人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你认为凶兽,想尽一切办法要伤害你,你为何还想着护岛?”
白於不知自己为何有此一问。但她莫名期待对方的回答。
夫诸说:“不为何,受人所托罢了。”
“受人之托吗?看来这个人对你很重要,为了一个承诺守岛这么多年,想来你定是守诺之人。”
“那你呢?在这岛上这么多年,受了这么多委屈,为何不想着离开这里?”
白於没想到他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,不加思索回答道:“为这岛上每一个向我表达善意的人,为了守住我阿爹阿娘与我的家,为了岛上的桃林,现在,更为了我的朋友。”
夫诸笑了笑,感觉她当真是孩子心性。但他细细想来,若把白於放在与自己一样的境况里,那白於说的这些“为了”,便是她守岛的原因。那自己呢?自己守岛至今,除了完成师父的遗愿,就没有别的原因了吗?
夫诸忽然想起了熏池常常向自己提到的“大爱”二字。何为大爱?当年他不明白,如今过了这么多年,他想了想,当年师父说过,大爱即为无所不爱。不因大小、高低、美丑而对万事万物抱有区别心。夫诸问了自己无数遍,想要领悟大爱的真谛,是自己除了完成师父遗愿之外守岛的原因吗?
夫诸沉思了片刻,忽然感到奇怪,他一直注意着外面的动静,为何此刻突然变得安静异常?
赤水。
一团团怨气不断注入阵中的怀江剑,剑内真气早在日积月累当中被怨气吞噬殆尽,蠪蛭在吸食完最后一口真气时破阵而出。
蠪蛭现,苍生难。
悬日忽暗,湛蓝的天空忽而变为赤红,砚洲岛周围不断有黑气显现,徘徊于四周。岛民一见这异象纷纷停下手中的事,抬头驻足。骤然之间,一团团黑雾携带着紫色火焰快速降落在岛上,落地之后快速引发了爆炸,人群瞬时慌乱,四处逃窜,以寻求庇佑之地。爆炸过后产生的火焰迅速蔓延开来,逼得众人无处躲避,有人拿水想去浇灭,可惜这是魔界烈火,凡力根本无法熄灭。
白於和夫诸仍在夫诸捏造出的“敖岸山”中,就在他疑惑竹林为何突然变得异常安静时,他突然身形一顿,竟是感应到怀江剑的最后一缕残气。
“夫诸,你怎么了?”察觉到夫诸神情不对,白於有些担忧地问到。
夫诸没有回答,急忙拿出水镜查看外界情况,忽见岛上现魔界烈火,烈火横生,岛上生灵涂炭。再看赤水,团团黑雾笼罩在赤水之上,显然蠪蛭已经破阵而出重新现世了。
白於从未见过此等场景,不由心下一惊。“夫诸,这些是什么东西?”
“魔兽现世了。”
“魔?!”
“白於,我现在必须得出去了,现在外面很危险,你就在这呆着哪也别去。”
“不行,我得去救岛民,他们很危险。”
“他们这么对你你还要去救他们?”
“夫诸,我爹娘为救人而亡,生死面前他们还在想着怎么才能多救一个人,他们都不怕,那我怕什么呢?小的时候阿爹阿娘总和我说,但行正义事,无惧灾厄来。你是神,你说你要守护苍生,你说守护苍生、守护这座岛是你的责任,而你是我的朋友,我只知道,我要与我的朋友共进退,难道我不是你的朋友吗?”听到这,夫诸一时之间竟未能反驳,他的内心某处突然坍塌,白於的一番话像是突然点醒了自己,这其实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,而自己却迟迟不能领悟其中的真谛,而师父的话又重新在他的脑海里响起,“夫诸,别让自己后悔......”
看着白於坚定的眼神,夫诸好似豁然开朗,“好,那就跟紧我。”
一瞬光景,夫诸已然起阵法将二人转移到了岛上。夫诸拽下腰间的寒珏,转头交给了白於,并嘱托白於一定要将寒钰携带在身上,万万不可离身。随即只见他两手翻转,一抹幽蓝色光影显现,光影引来海中之水,而后一滴滴水珠凝聚漂浮而起,形成一把把利箭,此乃利寒箭。
“去。”
千万支利寒箭朝着魔界烈火飞身而去,寒冰专治烈火,紫色火焰渐渐消失。安顿好这里,夫诸赶忙前面赤水。
赤水。
夫诸立于赤水之上,整个赤水散发着死一般的寂静。忽起一阵风,灭灵刀骤然朝夫诸身后袭来,夫诸察觉身后的异动,一个飞身翻转躲过袭击,看向对面出招的蠪蛭。蠪蛭日日吸食怨气而生,如果这次不能将他杀死,那灾难就会次次来临,夫诸眼眸处落下一片决绝,今日必要与他决一死斗,不死不休。
“小子,想不到今天是你要来阻我?你是神界最后一脉了吧?正好今日杀了你,好让我一报当年之恨。当日你师父也没能杀掉我,就凭你,也配与我斗?”蠪蛭眼神忽的一转,眼中狠戾决绝。他随即挥出手中刀刃,灭灵刀幻化出无数残影,像是有千军外马朝夫诸狂奔而来,带着无上的气势与霸道,带着无尽的危险,让人无法躲藏,夫诸只能以更强的术法去击破它。夫诸掌中蓝光闪动,术法一出稳稳挡住了一丈外直奔而来的灭灵刀,左手挥动手中剑,用力挡住巨刀的攻击,右手一转,凝聚水浪,千万支利寒箭自手而出。一道道蓝光,一道道紫光,在空中交汇,剑气蓬涌,翻卷残云。
另一边,白於拼尽全力在废墟中寻找气息尚存之人,岛上近一半房屋被烧成灰烬,灰烬之下,生灵灭,百川尽殇。这些年白於闲来无事就爱看医书,谁也没有想到在这一刻,自己学的东西还能派上用场。这一刻,白於奔走在废墟空隙之间,一袭天水碧罗裙被余烬染出了一块块黑色的痕迹,她的脸上也沾满了灰烬。岛上众人在这一刻忽地放下了对她的成见。就在不久前,烈火焚烧过后留下的断壁残垣边,一个五岁孩童茫然地坐在地上哭。眼前的一切打破了孩童的美梦,他寻不到自己的父母,只得声声泪下,令人动容。下一刻,被烧过后的柱子已无力再支撑这残存的墙壁,终于倒了下来。就在大家还未及反应,纷纷替孩童担忧时,众人眼见一道青色的背影匆匆而过,及时救出来险些命丧于柱下的孩童。可再快也不及柱子倾倒的速度快,白於不及完全逃离危险圈,柱子尾部砸下,直接砸在了她的肩膀上。白於吃痛,但孩童却好好地被她护在怀里。
白於一声不吭地将孩童放在安全的地方检查他的伤处,在确认无恙后,这才将孩子交给了众人。众人露出了复杂的神色,周遭一片安静,直到有人说出了第一声“谢谢”。
听到这声“谢谢”的白於愣了一下,随即微微一笑,而后微微躬身以示回礼。白於自知众人不待见她,转身欲走时,一个年岁稍大的女人拉住了她的手,对她说:“对不起……”说完拉着她的手抵在了自己的额头。
岛上其他人见到这一幕,愧疚之心骤生,一声道歉先起,后来又有三三两两的道歉声。白於就站在灰烬之中,承受着众人巨大的歉意。她一时无法做出其他的反应,呆楞在原地半晌过后,开口道:“大家再去帮忙看看还有没有受伤的人吧,能救一个就多救一个。”
可就在众人以为一场烈火被灭过后能得新生时,却任谁也没有料想到,这魔兽阴险狡诈到了此等地步。砚洲岛上忽生地动,摇晃片刻过后,远处低洼之地农田被没,竟有大水袭来。原来那蠪蛭的目的竟是要将岛民先烧后淹。狂澜来势汹汹,不过片刻岛上就有一半地区被淹。白於眼见众人即将再次陷入水火,急中生智,突然想起夫诸的竹林地势较高,或许能够阻挡片刻,为大家创造更多能活下来的机会。白於当机立断,来不及商量了,此刻大家必须得听白於的指示前往竹林,她号令大家随她前往竹林,众人一时之间竟变得团结起来,似乎将白於当成了此刻的救命稻草。
“白於......白於......”一阵急促的声音从寒珏处传来,白於赶忙拿起寒珏,“夫诸,是你吗?”
“白於,你将寒珏置于林中枯井之上,我要将岛上的水引到古井里去,要快!”夫诸灵力属水,他在上岛时就已经在岛上设立了感应结界,不管他人在哪,只要岛上一受水灾他就能感应的到。此刻他正在和蠪蛭缠斗,澎湃的剑气如潮涌一般,一层接一层,半途中夫诸突然感应到砚洲起狂澜,不由心惊,便起互心咒将自己的目的借由寒珏告诉了白於。
“蠪蛭,你当真卑鄙,先是放出烈火来迷惑我,引我与你缠斗不休,趁我不备欲起狂澜水漫砚洲岛,我岂能如你所愿?”
蠪蛭见心思被看穿,不怒反笑,“小子还不算太蠢,可惜如今你就要成为我的手下败将,我看你如何前去救他们。”说完蠪蛭眸若冷电,使出聚灵怨试图吞噬夫诸,夫诸尽力阻挡,奈何这一招中怨气太重,夫诸抵不过而重重受了一击,顿时口吐鲜血。
“不行,苍生有难,蠪蛭未除,我还不能倒下。”夫诸脑中一直回荡着这句话。
眼见蠪蛭接踵而来,夫诸只能使出一半的灵力铸成屏障,趁机再次通过寒珏与白於对话。这边白於恰好赶到竹林将寒珏置于枯井之上,一瞬间,寒珏受到主人神识感应,一道灵光自井中而出,强大的灵力喷薄而出,一时之间岛上的水汇成一川直直落入了枯井之中,这一遭看似不费吹灰之力,但夫诸因此灵力消耗过大,与蠪蛭的战斗渐渐处于下风。
而狂澜入井这一幕此时尽收岛民眼底,这一次,他们亲眼见到,是白於置玉于井上而救了他们。
感应到水患已解决,夫诸叹了口气全身心对付蠪蛭。
“岛上竟然还有人帮你,只是不知这里有没有人能帮你!”蠪蛭阴狠的说到。
“休要得意,今日你必将死于我的剑下。”夫诸抬手掐诀,踮起脚尖,缓缓升起。
百年前,夫诸在听熏池讲书时就在古书上见过,神界有一禁术,名为万灵归一。此术发动时,会吸收万物元精,可调动天下山川之力,布下诛邪大阵,威力无穷,可动用此术者,必遭反噬,魂飞魄散。百年前第一次看到此术的夫诸还在想,谁会傻到用这种同归于尽的禁术来拯救苍生啊……可百年后的夫诸突然想起那日敖岸山上嘲笑使用此术的神傻的自己,忽然轻轻一笑,这一刻他感到无比自在。
就在水起砚洲岛的那一瞬间,夫诸临战悟道。当他于千米高空见到白於的身影与岛民互帮互助的情形时,尽管他内心不愿承认,自己竟然还是接受了这群凡人,但他确实不想看到苍生涂炭,百川倾倒。他也许实现了师父口中说的“大爱”,因为他愿意为了生灵付出一切,那就当是自己成功成长为护世神兽了吧。
下一刻,天地间有幽蓝色光点缓缓升起,仿佛一盏盏希望之灯,夫诸倾注自己全部灵力起阵,将借来的元精注入自己的体内。蠪蛭见此顿感不妙,只能使出全力防御。那一刹那,夫诸的灵力化作一道流星,攻势如潮水般汹涌,无人可挡,灵光所至,诸邪退散,蠪蛭被逼的节节败退,毫无还手之力。夫诸引山川之力入剑,剑身穿过了蠪蛭的身体,他失力地跪倒在地上,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,无法相信自己就这样被杀,还没来得及张嘴,就消散于天地之间。
夫诸胜了。但也是在剑身穿过蠪蛭身躯的同时,他感觉到自己身上灵力开始涣散,他的双眼是那样的沉重,他知晓,死亡已然来临。
夫诸突然想到了白於,自师父与蠪蛭那一战过后,自己沉睡二十年醒来至今,白於是他唯一的朋友。如今夫诸突然放心不下白於,如果自己不在了,岛上的人还是对她充满恶意,倒是没人为她撑腰,该怎么办?他心下一思量,最终使出了自己最后一丝力量,施下洗忆咒,洗去了岛上众人的记忆。
“我就只能帮你到这了,我的朋友。真遗憾啊,你还没有带我去……摘桃子呢。”夫诸再也没有了力气,从空中坠落,在闭眼之际,他看见了曾被赤水掩盖的敖岸山。它就静静地站在那片海上,敖岸山上升起了耀眼的晨光,夫诸仿佛又见到了他的师父,还有古怀和花灵。那一日,敖岸山上晨钟响起,昭示夫诸魂归天地……
“白於,今日刘婶家捞到两条好鱼,待会给你送去一条。”
“不用不用,不用忙了,刘婶。”
“不行,要的,我先走啦,待会给你送来。”白於无奈道过谢后望着刘婶离开的方向微微一笑,自阿爹阿娘走后,岛上的人都格外照顾自己,白於心中总带着无限的感激。
“今日还有些许草药要采,得赶在日出之前前去了。”白於背着竹筐慢慢地往竹林走去。一路上有清风相送,早霞相迎,当她走近竹林深处,忽然复见一处水井,井中水源清澈,映着白於的倩影,白於忽然无来由的觉得,此地我明明从未来过,为何会有这种熟悉之感?她思来想去,还是未能在记忆里找到答案,就此无疾而终。
这年暮春,风起风止,桃林桃花正开得烂漫。
全文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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